小事情 四十一(上)
私设如山,BUG如天,严重OOC
小事情 四十一(上)
程小云还是坐到了方孟韦的副驾驶座上,一路方孟韦开得很稳,只是程小云看得出,他手抖得很厉害。
进了北平警察局的大院,方孟韦就把车停在了正中央,扶了程小云下车,直闯徐铁英的办公室。
孙朝忠并没有在外间儿,不知去做什么了,里间的徐铁英听见声音,和方孟韦、程小云走了个面对面。
他一看就知道方孟韦的状态不对,情绪失控,不由得软了三分语气:“孟韦,你看你看,你看你这是......你怎么能把方夫人带到这种地方来呢?”
方孟韦目光锋利,言语像闪电一般劈下来:“这是什么地方?程姨,你告诉他,你都去过什么地方。”
程小云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在后面响起:“孔祥熙部长,宋子文院长,刘攻芸总裁府上都去过。”
徐铁英心知方孟韦就是来找不痛快的,自然要避着他,只好跟程小云说:“方夫人,我知道你见过很多大人物,可那都是在府上有家眷陪着......”
程小云打断了他:“可惜徐局长的家眷在台北,如果有机会去台北,我很荣幸能见到徐夫人。”
徐铁英听了,脸色变得很难看,碍于她的身份,连声称是。
方孟韦踏近了一步,显得咄咄逼人:“还不让夫人坐吗,局长?”
徐铁英的脑子里不断回放那个在停尸房看到崔中石的方孟韦,扣扳机永远快过打嘴仗的方孟韦,将将地忍了下来:“孙秘书。”
外间传来脚步声,孙朝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。
他依旧吊着手臂,外套换了件米灰色的中山装,别着青天白日的徽章,神色憔悴,孙朝忠进来时,没有看方孟韦一眼,如常地唤了一声局长。
“赶紧去安排一下,我要亲自陪着夫人出门上车。”徐铁英还是要送客。
孙朝忠只答了个“是”。
方孟韦也不看他,用的是纨绔的语气:“来得正好,倒茶。”
徐铁英见他矛头指向孙朝忠,一时也不说话。
孙朝忠面色惨白,像是耗尽心力的样子,他慢慢转向方孟韦,说:“方副局长,在这里,请你听局长的。”他面向程小雨倒是很恭敬,“夫人请。”
方孟韦拦在他们中间,两个人的目光不可避免地撞在一起,一个苍白如纸,一个双目红肿。
大概,各自心酸。
方孟韦看了一眼孙朝忠受伤的右手手臂,言语间状似平常:“你右手有伤,我不欺负你。既然你不愿意倒茶,就跟我出去一趟,我有事问你。”他突然出手掰过孙朝忠的左手,将人擒住,按在门边。
孙朝忠没有挣扎和还手,徐铁英看在眼里,出声警告:“方孟韦!这是要干什么?”
方孟韦单手抽了后腰的枪出来,手枪瞬间发出金属撞击的脆响,他用枪指着徐铁英的额头:“别动,枪上了膛。”
徐铁英慑于他狠厉的神色,不敢再动。
孙朝忠背对着他们,只听着事态不对,只要说话:“方副局长......”
方孟韦吼了一句:“闭嘴!我还没问你呢。”
程小云无视这紧张的气氛,优雅地走到局长办公室的沙发旁,端庄的坐下。
“徐局长,想杀你的人很多,我希望不是现在。”
徐铁英刚上任时,曾参加了北平各界要人名流的宴请,在宴席上听过方孟韦整治北平治安的手段,对于“玉面修罗”这样的吹捧不以为然,如今见他面如冠玉,挺拔如松,却周身杀气,突然不合时宜地觉得,所谓的“玉面修罗”,再贴切不过了。他极近地看着方孟韦覆在扳机上的手指,稍一用力,自己便要命丧黄泉,一时也是心如擂鼓。
比他还要忐忑,自然是孙朝忠。此时方孟韦和徐铁英的冲突,对于事态的发展毫无益处,无奈方孟韦将他扣得极紧,都是中统训练班毕业的,他自然清楚一时间难以挣脱,万一动作过激,方孟韦手里的枪走了火,就再难挽回。
片刻,他便听见徐铁英的脚步声,徐局长终于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,他找了杯子,弯身去找茶叶:“茶叶在哪儿?”
“在那个白色罐子。”
徐铁英亲自倒了茶给程小云,程小云丝毫不见局促,淡淡地说了句:“谢谢。”
他想来也是被那只手枪指的浑身难受,权衡了利弊,带着为难的笑容说:“孙秘书,陪着方副局长,你们出去谈。”
“局长......”孙朝忠勉强偏过头。
“到外面去谈。”徐铁英加重了语气,打断他的话。
程小云多少知道一些方孟韦和孙朝忠的事情,见他情绪过于激动,深怕方孟韦做出什么将来后悔的事情,终于说了话:“孟韦,把枪放下。”
方孟韦终于不将枪口对着徐铁英,这让徐局长松了一口气。
程小云还是不放心:“把枪留下。”
方孟韦今晚是铁了心要让徐铁英难堪的,他盯着他,眼睛都不眨:“徐局长,你希望我把枪留下吗?”
徐铁英目光闪烁,只吐了两个字:“随便。”
方孟韦虽是气急了,但是神智还清得很,见了徐铁英的态度,心中不免得了两个结论,要么徐铁英是实在不拿孙朝忠当回事儿,要么徐铁英就是已然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。
他面上还是冷笑一声,扳着孙朝忠的手腕:“听见没有?你的主子们都是这幅嘴脸,你替谁做事,也比替他们做事强。”他把枪放在沙发前面的水晶茶几上,咚的一声。
“手不方便,”孙朝忠仰起头,声音里辨出情绪:“我的枪请方局帮我拿出来。”
方孟韦咬紧了牙,揪着他的后领,将他推出去:“我希望你带着!”
他们两个出了局长办公室,直接穿过走廊进了对面的长官会议室,躲在里面听热闹的几个,顿时被逮了个正着。
单福明正要带着人溜走,被方孟韦吼了一句:“单局!”只好收了脚步过来劝。
“方局,方局,大家都是自己人,别动手,别动手,有话好说......”
方孟韦不容他啰嗦:“我问你一件事,那天,我送崔副主任一家上火车,你明明在那里,为什么躲着我?偏要等我走了再去抓崔叔?”
单福明没想到方孟韦会在这个时候算旧账,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缓,竟张口结舌,说不出话。
方孟韦偏头看了他一眼,接着问:“是徐局长给你下的命令,还是孙秘书给你传达的命令。”
单福明见他暴怒,摸不准这问话是个什么意思,生怕一个不小心,不仅惹炸了方少爷,还得罪了苏局长和孙秘书。
“方局......”
方孟韦最知道他狡猾,别过身眼神里全是威吓,把单福明逼住:“说实话,说了便没有你的事。”
单福明还是老成,顶着那刀锋般的目光,闭严了嘴。
孙朝忠见了这情境,不由得也皱了眉:“是我传达的。”
方孟韦瞪过来,却只是个背影,语调里都带了气:“我问完了!”
单福明出了一身的汗,灰溜溜的往外走,最终在下属那里找回了场子。
方孟韦却不让人走,说是都留下来,将来要做个见证。他在警察局里素有威信,听了他的话,谁都不敢动了。
方孟韦放开孙朝忠,孙朝忠向前踉跄了一下,甩了甩被制住的左手手腕,转过身对单福明他们说:“你们都下去值班吧。”
单福明此刻最为机灵,不等方孟韦再说话,带着人跑下了楼。
方孟韦来不及发作,只看着孙朝忠走过去,把门关好,上了锁。
孙朝忠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,才又走了回来:“说吧,想做什么?”
方孟韦将眼中的雾气眨掉,微微扬了下头:“三青团、中央党部、中统训练班,上过的擒拿课都是一样的,你右手有伤不占你便宜,我们独手过招,我赢了,就给我答案,你赢了,随你怎么办。”
孙朝忠神态肃然,倒是说公事的样子:“三青团,中央党部,都教育过我们,下级不能冒犯上级,方副局长,你动手吧,我不会还手的。”
他们相识这么多年,孙朝忠的行事方孟韦怎么会不懂,他抬手摘了制服上的肩章,摔在会议桌上,歪着头说:“从现在起,我不是你的上级,我只代表方孟韦本人。”
孙朝忠依旧面无表情,从容得仿佛只是同僚叙旧,可是音调里埋着一丝低哑:“如果你只代表方孟韦本人,我更不会还手。”
方孟韦双目炯炯,嘴唇绷紧成一条直线,透着不寻常的红:“你还手不还手,我都只看输赢,而且,”他冲到孙朝忠面前,左手已经挥出去,“我相信到时候你会还手的。”
孙朝忠在三青团训练班的时候并没有做过方孟韦的擒拿教官,他们从没交过手,也从没想过谁更强一些,如今走到这一步,连提议的方孟韦自己都只剩下复杂纷乱的心情。
孙朝忠吊着一只手臂,始终不太灵活,方孟韦却没有手下留情,长官会议室里的物件摆设太多,两个大男人根本施展不开,一时间打碎刮倒了不少东西,孙朝忠硬生生地扛了几下方孟韦的拳脚,被死死按在地上。
门从外面让单福明用钥匙打开了,涌进来的竟然是方步亭和曾可达。
两个人看到这个场面,心境大有不同。
徐铁英听见声音,生怕孙朝忠当着这些人的面说出些什么,也急忙冲了进来。
方孟韦红了眼,谁也顾不上了,瞪着徐铁英:“怎么?你想让他们抓我吗?你下令啊!”
徐铁英此刻倒是不肯再受他的钳制:“真要我调稽查处吗?”
“局长......”出声阻止的还是孙朝忠。
方孟韦将他面朝下按住,不教他在和徐铁英说话:“我今天是来找你要一个答案,旁人说什么都没有用。”
孙朝忠应该是疼得哑了声音:“我刚才已经给你一个答案了。”
他的话吓了徐铁英一跳,看方孟韦的神色,却是不像自己猜想的那般。
方孟韦加了力,饶是善于忍耐的孙朝忠也嘶了一声。
“崔中石的事情早已无法挽回,我要的是我表妹去了哪里?你能不能给?难道你还要我去跟徐局长要?”
孙朝忠一字一顿:“保密局北平站有报告,你可以去问王站长。”
“你看着我下午来保我表妹,你亲自给我拿的保单,你见证我询问我表妹,现在,你让我去问王站长?”
孙朝忠再也没有说话。
无论怎么都一言不发。
事情僵在这里,曾可达作为唯一没有牵涉的长官,只好出来调停:“放手吧,方副局长,干事情不要先输了理。”他面向立在一旁的程小云,“夫人,找木兰的事,我和方副局长来落实,你陪方行长先回去。”
方孟韦松了手,站直了身体,程小云缓步走到他跟前,把他的枪放在他手上:“把枪还给国防部,找到木兰,你们一块去法国。”
和木兰一块去法国,已然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梦。方孟韦握紧手中的枪,坚硬而冰冷。
方步亭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,他携了夫人,默默地离开了,也许,这是一位父亲可以给出的最大的信任和支持。
曾可达收拾了烂摊子,他先是叫单福明重新记录了整件事情:“民国三十七年八月十二日晚,徐局长铁英召集方副局长孟韦、孙朝忠秘书开会,商议释放学生善后事宜。值班人单福明。”
曾可达点点头,还是形式上征询了徐铁英的意见:“徐局长,这样记录可以吗?”
徐铁英没有说话。
曾可达并不在意他的态度,跟在场的人说:“出去填写!谁要是说的话与日志不符,自己到西山监狱呆着去。”
所有人赶忙应声,旁人都列队离开了,只有单福明觉得不大妥当,问了徐铁英一句:“局长,您是不是还有什么指示?”
徐铁英果然没有给他好脸:“你们都直接归国防部预备干部局管了,问得着我吗?”
曾可达对于这一幕毫不在意,只说要和徐铁英单独谈谈,转身就进了局长办公室。
会议室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,孙朝忠一直坐在地板上,方孟韦走到他面前,声线冷淡:“你还是没有给我答案。”
孙朝忠慢慢自己站起来,白玉般的面孔爬上了疲惫的痕迹,他的眼神有些放空,低声说:“你根本就没问你想问的。”
方孟韦哽住,他想问的?他想问木兰是不是已经死了,他想问为什么要杀她,他想问木兰当时有没有害怕,他想问是谁下的命令谁行的刑。
他不敢。
方孟韦太了解党国这些部门之间的门道,王蒲忱绝不愿意掺合到这件事情来,保密局自然是躲得远,即便有所协助,也定然不肯做主导,那么,是谁下的命令谁行的刑。
方孟韦闭上了眼睛:“你明知道我想问什么,又何必要我问出来。”
孙朝忠垂目而立:“你明知道答案,又何必来问我。”
他不敢问,他更不敢答。
仿佛说出来才是再无回缓余地,可是他们现在有哪里还有退路。
方孟韦脑袋里都飞旋着木兰最后的那个背影,还有孙朝忠冷淡的面孔,胃里一阵痉挛,他扶着桌子干呕,一天没吃什么东西,也只能吐出点液体。
孙朝忠轻轻拍着他的后背,半搀扶着他,方孟韦挣得很用力,孙朝忠手臂收得更紧:“曾督查说得对,不必跟我这样的人较劲,”干涩而又低哑的声带,“没有用......也不值得......”
方孟韦看向他,沉默。
这就是孙朝忠坚定服从的铁血救国会?这就是孙朝忠忠诚信仰的党?这就是孙朝忠为之奋斗的国家?
方孟韦挥开他,一步步的后退。
孙朝忠昂着头,一动不动。
门口嘈杂起来,有人踢开半掩的门:“老子是来接人的,怎么?你们还要扣着他不放?”
那人敞着军装外套,叼着烟斗,看到方孟韦,眼睛亮了亮,大声嚷嚷着:“都什么时候,你他娘的还在警局干什么,走!跟老子回家!”
方孟韦慢慢地朝他走,然后眼前一黑,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他说:便归来,平生万事,那堪回首
他说:数天涯,依然骨肉,几家能彀
他说:盼乌头、马角终相救
你答应过的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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