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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事情 二十六

私设如山,BUG如天,严重OOC

 

小事情 二十六

 

 

红叶浓艳似火,仿佛能够灼伤皮肉。

方孟韦抬眼去看杜见锋,举高手掌问:“杜师长这是什么意思?”

杜见锋皱了皱眉英挺的眉,说:“刚在半路捡的,想起去年你很喜欢,就送你了。”

方孟韦挑眉:“我今年未必喜欢了。”

正说着,眼见一阵风兜兜转转将那红叶卷走了。

两下沉默了片刻。

方孟韦看着红叶随风飘零,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见了,才转头问杜见锋:“怎么不见郭小姐?”

“去上海了。”杜见锋一副不耐的样子,顿了顿又说:“她不会再缠着你了,我跟她说了,你早就有意中人了。”

方孟韦想起郭蓉蓉,笑了笑,说:“那我是该说谢谢,还是抱歉呢?”

“什么抱歉?”

“毕竟郭小姐是你的女朋友啊。”

杜见锋张张嘴,终是没再说什么。

方孟韦将双手插在口袋里,仔细看了看杜见锋:“杜师长看着精神还不错,事情都忙完了?”

杜见锋唾了一口:“这些狗娘养的,真是闲出屁了,足足跟了老子半年多,刘福全那个混账别让老子逮到他。”

“宁得罪君子,莫得罪小人,杜师长不懂吗?”

杜见锋听方孟韦这么说,倒是咧嘴一乐:“哟,你在汇文中学揍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句。”

方孟韦懒得听他抬杠,便说:“杜师长慢慢赏叶吧,我回去了。”

哪知杜见锋也转了身,同他一起走:“正好,我也回去。”

“你不是刚到吗,这么快回去,不看红叶了?”

“我就是瞎转,”杜见锋松了松领口:“一会儿有个局,还得赶回去。前一阵老蒋过来视察,孙连仲又去请辞了,这次老蒋倒是同意了,叫他回南京,晚上大家还摆了酒要送孙主任。”

“这么快就走?也得等他下面这些军队交接啊。”方孟韦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青灰屋顶,在成片的红云中透着厉色:“那你还老远地跑到这里做什么?”

“孙主任所部几乎都要划给傅作义,现在营地里忙着折腾文书密件,老子看着都烦,出来转转。”

“你合着把毛利民撇在那儿,自己躲清闲了?”

杜见锋想了想毛利民的哀嚎,也觉得好笑。

两个人肩并肩沿着小路走,竟没再遇到什么人,话也仿佛讲完了,只默默地迈步,直走到停车的地方,站定了,两两相望。

“找天聚一下吧,有日子没一起好好说句话了。”杜见锋开口,一只手反复捏着车钥匙,停顿的时候微皱着眉,那“川”堪堪延伸到高挺的鼻根去:“总要谢你一声。”

方孟韦背过手,下巴扬了一下,看在杜见锋眼里是俏皮得紧:“这事你可谢不到我,”他直直看进杜见锋的眼中,目光锋利,“若是你真的行差踏错,又有谁能够救得了你。”

杜见锋有一双俊目,当年罗历戎称赞过的,不仅明亮而且坚定,不闪躲不轻佻,连眼神都是有分量的,最是能显男人精气。如今他就这样坦荡的承着方孟韦的目光,连映在虹膜上的亮光都意味深长。

方孟韦眼见他没有接话,只挥了挥手,启动了车子走了,而自己,则握紧了手中搭着的车门把手,呆立了好一阵,不知道这一次他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。

进了十二月,华北剿匪总司令部的牌子终于挂进了北平城,傅作义认总司令,节制晋、察、冀、热、绥五省军队。方步亭每日都是眉头紧锁,政府宣布发行新大钞,面值竟已经高达5000,这对不堪一击的物价来说,如同末日丧钟,结果无法控制地,在年终岁尾,本年度的第六次狂涨开始了。

方孟韦刚进家门,就听见父亲方步亭摔了杯子,回响里带着对事态的无能为力,他也深有同感,眼见日益加重的盘剥和勒索,却没有办法上前阻止,所有人都在拼命生存,谁更应该被指责。

木兰不常回家,时不时宿在孝钰那里,就像每一个热血盲目的进步学生一样,回避这个与令他们失望的政府盘根错节的家庭。

勤务还是紧得很,但是方孟韦已经不怎么能够见到杜见锋到场了,傅作义对他要比孙连仲赏识些,毕竟他虽然顶了这么多年亲共的名头,但是北平谍案牵扯出那么多人里,都没有他分毫,警备司令部侦缉处又盯了他半年,基本上认定他是干净的,警备司令部既然出了手,杜见锋跟陈继承自然就没什么话好说了,傅作义正好拉拢过来,当然不会还让他来干这样的脏活,再说,傅作义对于学生态度不像陈继承那么绝对,不愿自己的嫡系出面处理这些,反正陈副司令乐意代劳。

若是得了闲,方孟韦倒是愿意一个人在冬日的暖阳里走一走,警局不远处那间咖啡厅已经关了门,墨绿色的窗帘落满灰尘,萧索地缩在一旁,他偶尔会到崔中石家里坐一坐,给他家带些粮食,平阳伯禽两个每次见他都很欢喜,女孩子贪他俊俏温和,男孩子则总要央一央他看看乌黑的手枪。

叶碧玉起初还拿他当个少爷,生疏得紧,时间长了便也坐一旁,做着家务说一说话。

崔中石倒是疑心了一两次,以为这位三青团出身的方公子是不是察觉出了什么,试探了两句,发现他只顾着听他大哥的近况,顺手还帮叶碧玉剥剥坚果壳子,像是十分依恋这家庭氛围,也就安下心来。

年末,崔中照例要去一趟杭州,方孟韦早早把要他大哥搜罗的雪茄红酒打包好,不巧教方步亭看见,狠狠地训斥了几句,这都是什么时候了,国难当头,还惦记着这些不成体统的嗜好,崔中石和方孟韦低着头,将雪茄红酒又搬回了方宅的小仓库。

李宗仁刚刚宣布要参加总统竞选,转眼就到了新年。

谢木兰已经有一段日子没回家了,方步亭给方孟韦打了电话,教他回家时转道先去燕大接谢木兰,方孟韦将车开到了燕京大学门口,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停下,想必谢木兰也不想让同学看到她坐军警的车回家。

谢木兰正好刚刚回了何家,方孟韦先给何伯伯何伯母拜了早年,然后带着谢木兰回了家。

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,方孟韦只问了问最近在忙什么,谢木兰一脸警惕地说没什么。方孟韦叹了口气,说:“我既不是中统军统,也不是剿总,我只是一个哥哥,想关心自己的妹妹为什么不回家。”

谢木兰低着头,半晌说:“你们不能不在家说公事吗?我总觉得家里像个国民政府办公室。”

方孟韦笑了,眼角细细的纹路令谢木兰十分怀念:“我回去和父亲还有姑爹说,我们说事情必须在书房,关上门说。”

谢木兰想了想,说:“好吧。”

方步亭见了谢木兰,很是高兴,问了问学业和近况,谢木兰一一答了。她在和几个同学响应学联的号召,照顾在游行中受伤的学生,还有这一段从东北来了不少学生,需要人帮忙接应安置,总之忙得很。

方步亭听了,刚想说几句关于东北的战局,被方孟韦截了话头,说这家里头,都要听谢木兰大小姐的要求,谈公事国事,就要去书房关门谈的,方步亭点头,说木兰说得对,谢培东立在一旁抱怨他们太宠溺孩子。

第二日上午,方步亭没公事,闲在家中,教木兰研墨,要亲自写一副春联,刚写了上联,谢培东就找了下来,说是书房电话急找,方步亭料想事情一说起来就没个完,便抓了在一旁看热闹的方孟韦,让他写好下联,和谢木兰一起去贴在门口。

方孟韦只得领命,他的字其实与他父亲的并不相似,只是提了笔,他便存了一份模仿的心思,反倒不都通顺流畅。放在往日,谢木兰是一定要嘲他几句的,可今日却没了声息。

方孟韦收了笔,抬眼去瞧她,看着小姑娘神情恍惚,手指尖蹭了墨点也浑然不觉。

他拉了拉表妹的辫子,柔声说:“走吧,我们去把它贴上。”

谢木兰挽着他的手,紧紧地贴着他,他觉出她有些异常,握紧了她的手。

贴个春联,本就是三两下的事情,方孟韦叫木兰替他看着,省着又歪掉,谁知她魂游太虚,喊了几声才应了。

“你这是怎么了?”方孟韦低头问她。

小姑娘皱着眉,半晌说她负责照顾的一个病人去世了,只比她大两岁,五二零那次受的伤,连吓带伤,动了根基,再也没好起来,拖了半年有余,人还是没了。

方孟韦伸手揽着她的肩膀,说:“有些事,你也只能尽人事,听天命。”

谢木兰垂着眼睛,说:“我们为人民争取最起码的权益,有什么错?为什么正义的一方总要流血牺牲,小哥,如果我坚持站在正义的一面,是不是也会面临死亡?”

方孟韦抚了抚她的头发,揽她的手臂加大了力量:“小哥没有办法阻止你看到更多的死亡,但是只要有小哥在,死亡就绝落不到你的头顶。”

谢木兰仰头看他,得到一个坚定而温柔的微笑。她歪着头靠在方孟韦的肩头,这是跟她最亲近的哥哥,是连何孝钰都羡艳的亲密。

街口的军用吉普鸣了两声笛,他们两个同时转身去看,见活泼的郭蓉蓉小姐探出头,跟他们挥挥手。
车子缓缓开近,驾驶座上坐得果然是杜见锋。

谢木兰也看过报纸上关于这位郭小姐的新闻,对于她那种“有了男朋友还追求她小哥”的行为十分反感,于是紧紧地挽着方孟韦的手臂,扬着下巴看她。

郭蓉蓉对于小姑娘的敌意视而不见,只是笑着和方孟韦说:“我这远远地看见一对璧人,还想是谁呢,结果还是老杜眼力好,只一眼就说是你。”

方孟韦不接她的话头,只是介绍了句:“郭小姐,这是我表妹谢木兰。”

郭蓉蓉笑眯眯地打量她:“这就是谢小姐啊,早就在老杜那里听说,听说是你方副局长的心头肉,都被夸成天仙了,如今见了真人,”她无视杜见锋瞪过来的凶光,刻意顿了顿:“还真跟天仙一样呢。”

谢木兰刚要说话,被方孟韦拍拍肩膀,“木兰,外面冷,你先进去吧。”

小姑娘还没来得及使性子,就看见父亲谢培东站在院子里,于是跺跺脚撅着嘴走了。

方孟韦微微弯身,跟杜见锋打招呼:“杜师长,来此有何贵干啊?”

郭蓉蓉大喇喇地抢了话:“还不是因为你,老杜这得了箱好酒,知道你好搜罗这个,我们这不巴巴地给你送来了。”

方孟韦对于郭蓉蓉突然锋利的词色没有探究的欲望,他只是偏头对杜见锋笑笑:“那要谢谢杜师长、郭小姐了,”他挑眉问:“酒呢?”

杜见锋推开车门下了车,从后面端出木箱,递给方孟韦,方孟韦抽出看了一眼,叹道:“是好酒。”

他抬眼去看杜见锋,那人墨镜以外没什么表情,他只好继续说:“想必到手得不容易。”

杜见锋扯起一边嘴角,带了些痞气,说:“老子连瓶酒都弄不来了?”

方孟韦煞有介事的点头:“是是是,杜师长神通广大。”

北平的冬天萧索而明朗,太阳毫不吝啬地照在每一个人的面容上,闪闪的带着些许灿烂的光亮,转瞬就被吸进方孟韦那双眼睛里。

杜见锋知道自己看他的时间有些长了,藏在墨镜的后面的目光可能肆无忌惮,郭蓉蓉在车里拍响了车笛,他皱了皱眉,说:“还有事,先走了。”

方孟韦做了个请的手势,对郭蓉蓉说:“改日我做东谢杜师长,郭小姐一定要赏脸。”

郭蓉蓉涂着法国新到的唇膏,抿着艳丽的嘴唇,说:“那是自然。”

杜见锋发动了车子,开的并不快,从后视镜里还看得见那修长挺拔的身影,郭蓉蓉瞥了他一眼,嗤笑了一声。

这个新年过得尤为暗淡,早已不见火树银花,喜庆祥和,崔中石带着全家照例过来拜年,方孟韦找了个盒子,给平阳伯禽装了满满的糖果,放在叶碧玉的手袋下面,两个孩子跑到院子里和谢木兰一起玩雪,方孟韦披了件衣服,站在二楼的露台上看着,方觉出些喜气来。

院外,有个穿大衣的青年,正弯腰和一群孩子说着什么,方孟韦目光扫过,不由自主的乱了心跳,明知不可能是,仍忍不住望过去仔细辨认,但见几个孩子为他指路,那人遥遥离去,方孟韦自己摇了摇头,收不住唇边苦笑。

过了年,便要到了立春,最先蓬勃起来的不是这生长的万物,而是马汉山。

时局如此之乱,粮食比什么都值钱,油滑的马汉山自然不肯坐着挨饿受冻,保密局对他的吸引力肯定不及民政局,他年前年后疏通了各种关系,终于在三月走马上任。

马局长上任,还是低调地摆了一桌,方孟韦自然不在其列,杜见锋算是半个红人,马局长是愿意结交的,可惜他不给马汉山面子,跑去赴了方孟韦的约。

方孟韦约了杜见锋和郭蓉蓉去马场,这年头,人都未必养得活,马场更是万分奢侈的,方孟韦骑术不精,只跟着骑师慢跑了两圈,便躲到休息室去,马场偏僻,比市区要阴冷些,即便已经入了春,依旧燃着炉火。

方孟韦的大衣还未摘掉毛领,他昨晚本不是值班,只轮他备勤,哪知入了夜便来了紧急通知,叫他协助抓人,折腾了一夜,这上午还硬撑着精神些,过了晌,就有些萎靡呢,他勉强喝了杯茶,觉得是陈年的,口感不好,就放下了。屋内空静,反得了他的心,缩在毛领里,只露了尖尖的下巴,浓密的睫毛遮不住眼下的青黑,断断续续地打着盹,像一只迷蒙懵懂的幼崽。

杜见锋来寻他,被这场景定在门口,把他身后的郭小姐堵在外面,使劲推了推他,“怎么不进去?”

他从外面合上门,在郭蓉蓉审视的目光里咳了一声,说:“我们换一间坐着。”

郭蓉蓉见他那样,恨恨地推开门:“人家又不是纸糊的,你身上这点子寒气还能惊到他?”

方孟韦睁了眼,又黑又圆的虹膜漫着朦朦雾气,饶是见多识广的郭蓉蓉也怔了一下,才坐到他旁边:“方副局长这是不舒服?”

方孟韦此时反应却是钝钝,少了往日的锐气:“昨夜有公务,到了午睡的时间,实在难以抵挡,小憩一会儿,谢谢郭小姐细心关怀。”

郭蓉蓉笑道:“我哪里算得上细心,你看看老杜,以前都觉得他这样的,心粗得比得上坦克炮筒,如今才发现也是可以心细如发的。”

方孟韦与她一同看向杜见锋:“杜师长佳人在侧,自然铁汉柔情。”

杜见锋正往烟斗里填烟丝,抬头迎上两道目光,手一抖,烟丝撒了大半。

郭蓉蓉大笑,杜见锋骂了句娘,丢了烟丝就要点烟斗,看了一眼方孟韦,转身出去了。

方孟韦不打算和郭蓉蓉孤男寡女同处一室,于是提议回市区找间酒楼小坐,郭小姐点头,豆蔻色的指甲虚虚点了点前面两道身影,“都是呆瓜。”

东北地区战局不佳依然不是一日两日了,为了躲避战火,来自东北的学生在北平陡然多了起来,政府在说建立临时大学、临时中学的事情,可是拿不出钱财也没有地方,这上千人的吃住都成了问题。

何市长四处化缘,却是杯水车薪,北平民食调配委员会只给他戴了一顶主任的帽子,这个主任却还不及马汉山说话声大,马副主任虽然在众人眼中是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,但是训猴人毕竟就隐在身后,大家也只得看着他蹦。

眼见学生又选代表又做横幅的,汤永咸看了看报上来的情况,一把丢在办公桌上,对身边几个副局长抱怨:“上面弄了这么多学生进北平,是不是嫌北平的学生闹得不够大啊,事情真是没法做了。”他有些愤愤道,“这学生怎么就这么棘手,打不得杀不得,但也同情不得帮不得,你们听说没有,何市长要下野了,帮学生帮的太多,也是要惹人不高兴的。”

汤永咸的话在六月时成了真,何市长被免了职,几人私下里去送,他倒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,说要专心在家做学问搞教育了。

何市长走了后,北平市政府和东北流亡学生之间关系越发紧张,闹了几次,总算是上达天听下达各委办局,要先解决学生的吃饭问题。

民政局、警察局都忙作一团,马汉山哭穷,汤永咸叫累,登记学生名录,统计人数、确认住处,一时也算安抚住了学生。

学生等了又等,发现政府又悄然无声,察觉事态不对,派了代表到北平市参议会交涉,却也没有获得答复。

学生们躁动,军警们则接到命令整日全员警备,方孟韦几日都没有回家,在军部的老同学竟打电话到了警局,称是有急事找他,方孟韦心中不安,跑去接电话,对方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话:“你知不知道,你哥出事了。”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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