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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事情 二十二

私设如山,BUG如天,严重OOC

过渡章节

 

小事情 二十二

 

 

方孟韦俯着身子,觉得自胃一路向上的抽搐,他这一天除了焦虑便是生气,也没顾得上吃东西,张嘴吐出来的都是水,胃液火辣辣地灼蚀着食道和口腔,带着难以忍受的浓重苦味。

夜间的寒风吹进他的脖颈间,激得他浑身颤抖,手脚一时难以支撑,蹲了下来。

崔中石路过时,只看到街角处缩成的一团,要不是那件过于熟悉的舶来大衣,他也不会多看一眼的。

他似乎不太能想象得了,像方孟韦那样一位长手长脚的高大青年,竟能缩得小小的,这使他回忆起方孟敖曾经如何叨念这个弟弟,并对青年满怀希望,但是青年却没有成长为做大哥的所希望的那样。

崔中石并不是没有动过试探方孟韦的念头,这两兄弟的条件都太好了,正直、有良知,哥哥是空军最优秀的飞行员,弟弟年纪轻轻就一直在核心部门任职,如果有心,机密要件都是近在咫尺的。

然而,方孟韦并不像他哥哥那样,内心迷茫,充满疑惑,敢于质疑面对的一切,追求理想的答案,方孟韦更安之若素,他对于社会和政治的热情甚至不如谢木兰,他表现得更像是那群失去希望的遗老遗少们,仿佛通透了,仿佛失望透顶了。

但又不是。

崔中石常被留下,与方家一家吃饭,饭后或是捧茶或是举酒,总要谈谈天,次数多了,零零总总,总能摸出个方孟韦的态度。

方孟韦是这个年代青年人中比较少见的矛盾体,他有满腔的热血,有对祖国深刻的爱,但他对主义、党派、政权又极端冷漠,不抱希望的尖刻,崔中石觉得他是受了方步亭的影响,但不是全部,他不像进步青年那样满口都是怎样才能救中国,他只是抬头做自己的事情,能让这个社会好一些的事情,尽职尽责,在他们看来,方孟韦是狭隘的。

但是有一次他和方孟韦聊到两党之间,方孟韦用淡然的语气说:“我看不出谁比谁更先进,”他有些苦恼的挠挠头,“有些理论考试我只能死记硬背,得不到高分,如果只谈主义,大概所有党派的初衷都是美好的,谁也不想把社会搞坏掉,让百姓过苦日子,那么事情就变成谁来执政,政治问题本就很讨厌。”他自小是三青团中央党部一路走来的,话也只说得点到为止,反倒让崔中石觉得,在方孟韦看来,他们这些人也都是狭隘的。

方孟韦不质疑执政党,不比较先进性,反而很难被说服。

每个高喊口号自以为引领时代的人都不过是这个混乱时代的顺应者,有起有伏,而方孟韦这样岿然不动的人才是挡车的螳臂。

所以,当崔中石站在如此痛苦的方孟韦面前时,他并不很清楚他痛苦的源头。

他弯身将人扶起来,最初是以为喝醉了,但是仔细看看便觉出不对,虽然方孟韦面颊飞红,身上却没有酒味,应该是生病发烧了。

崔中石赶紧叫了辆车,要送他回家,却被方孟韦按住了手。

方孟韦没有戴手套,手指冰凉,寒意顺着崔中石手腕处渗进来,“崔叔,”他说:“我不想回家。”

崔中石知道这是闹了别扭,可此时的态势,实在不是开解的时候,也不便迫着病人,便说:“和崔叔回家,平阳伯禽都很想你。”

方孟韦听了,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。

他喜欢小孩子,尤其是小姑娘,仿佛每一个小姑娘身上都有他妹妹的影子,他溺爱谢木兰,比做长辈的方步亭、谢培东还要严重,他对平阳伯禽也十分亲近,就像是一种情感的投射。

少年时家有横祸,孩子在性情上多半会有偏激的地方,如同方孟敖将其全部倾注在对父亲的怨恨上,而方孟韦,却叫人拿不准,他敬爱方步亭,对程晓云也只是不接受,算是乖巧得紧,当年方家的事,几乎人尽皆知,方孟韦难免被问起,述起来也是淡淡的:“凶手是日本人的炮弹,是政治的野心,父亲也不想的。”崔中石此后不止一次的拿这话劝过方孟敖,但是道理都懂,情感上总是过不去的。

崔中石转头看着方孟韦安静的睡脸,完全不受车子颠簸的影响。

到了家,崔中石扶着方孟韦进了门,叶碧玉听见动静探头出来,张嘴便要抱怨他怎么这样晚归,就看见他扶着方家的小少爷,急忙压低了声音:“这是怎么啦?出了什么事情啦?哎呀,你倒是说句话的呀。”

崔中石比方孟韦矮一些,擎着他时间久了,也是吃力的,但他素来说话慢条斯理:“路上遇到了小少爷,发烧又不肯回家,许是闹了别扭,你过来帮把手,把他扶到小床上去。”

叶碧玉急匆匆地过来搀着方孟韦的另一边,使力将人安置好,犹疑地问:“小少爷平日里那样乖巧,怎么要闹别扭,你不要哄我的。”

崔中石叹气:“我哄你做什么,他就是不要回家,我也不好强行送他走,人还病着,我去找药给他吃,等明天退了烧,再劝他回家。”

叶碧玉啧啧道:“真是看不出,竟有这样大的脾气,我再搬个炉子进来,多烧些热水。冻成这个样子,他一个少爷哪里受得这样的苦。”伸手替他掖好被子,才跟崔中石出去。

方孟韦迷迷糊糊,感觉自己一会儿在火里,一会儿在冰里。有人把他扶起来,往嘴里灌东西,很苦,他咽不下,张嘴便是呕吐咳嗽,折腾了几次,才多少喝下去一些,有人在轻轻给他拍背,女性温馨的手指拿着手帕为他擦嘴,轻柔的絮语在耳边绕啊绕,就像是那一年他出痘,烧得浑身发烫,母亲一直坐在床头,抚着他的额头,轻轻地哼着歌,妹妹被挡在门外,哭闹了一阵,他带着小得意独占母亲的关怀,大哥冲进来笑他,说是被先生要考试给吓病了,他素来觉得大哥比他勇敢,更得父亲的喜欢,便理也不理他,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。

那是家的味道,有饭菜的香气,有稚童的笑语,有母亲最人间烟火的双手。

“妈妈,妈妈,哥哥的眼睛动了。”一个女孩的声音。

他猛地睁开眼,看见平阳、伯禽双双捧着小脸,趴在他的床头,看到他醒了,欢呼了一声:“哥哥醒了!”

叶碧玉端了一杯温水进来,皱着眉对两个孩子说:“怎么还不去吃饭,还要不要出门啦。”转头带着拘谨的笑说,“你醒啦,喝些水吧,刚刚中石说你退了烧,要多喝水的。”

方孟韦自己撑着坐了起来,哑着声音:“谢谢崔婶,给你们添麻烦了。”

“哎哟,怎么还说这个,我们家中石平日受了方行长多少照顾呢。”她过来拉两个孩子:“你们俩人快去吃饭,不要打扰人家休息。”

方孟韦笑了笑,对平阳、伯禽说:“巧克力在哥哥外套的口袋里,去拿吧。”

两个孩子齐齐地说:“谢谢哥哥。”嗒嗒嗒地跑出去。

叶碧玉刚要说话,方孟韦拦下说:“崔婶,那年您可就答应我了,我给孩子们糖,您不拦着。”

孩子们拿着巧克力,探头说:“妈妈,我们回来再吃。”

方孟韦点点头,看着叶碧玉:“多乖。”

叶碧玉被他们逗笑了:“哎呀,快去吃饭,要迟到啦。”

她推着孩子往外走,平阳、伯禽仰着头问:“哥哥不吃饭吗?”

叶碧玉说:“哥哥也吃饭,妈妈一会儿给哥哥端来。”

方孟韦听了,不好意思教人侍候,急忙起来,披了件衣服,走到外间儿,正好崔中石回来,叶碧玉正悄悄和他说话:“刚才已经醒了,精神还好,你出去之后,他像是被魇住了,迷迷糊糊地叫了好几声妈妈,教人心疼的.....”

崔中石转身看见方孟韦,走近了几步,说:“刚给你买了些药,吃过饭记得服药,我还要送孩子出去,还有事情要办,你好好在这里养病,多休息一下。”

叶碧玉赶忙多端了一碗粥来,招呼方孟韦吃饭。

方孟韦看着这一家子忙活,说:“谢谢崔叔、崔婶。”

他平日里常与崔中石接触,知道他这位妻子泼辣,关上家门,崔中石总要挨骂的,原还暗自为他抱个不平,如今看来,叶碧玉也是明事理,口硬心软的人,未必配不上崔中石。

过了中午,谢培东来了一趟,坐到床前和方孟韦说了会儿话,问问病情,说是知道谢木兰与他闹了别扭,已经训斥了她,只字不提他不回家的事情,只叫他好好养着。方孟韦为谢木兰说了几句话,只说是前天酒喝多了,又受了冻,才生病了。

谢培东知道崔中石家中也不宽裕,方孟韦一来难免有负担,要是送钱过来,他家是决计不会收的,于是叫人多置办了些肉蛋果蔬送过来,堆在院子里就走了,不容推辞。

方孟韦本也不打算在崔家久待,白日里又躺了躺,晚间月亮还没上来,他就穿好了衣服回警局去了,在办公室的小床上凑合了一宿。

第二天一早,又有学生大规模游行,警局里能出动的都出动了,纷纷抱怨连个年都过不好,方孟韦在食堂里喝了粥,回去吃药,被汤局长堵在走廊里,派到游行现场去了。

方孟韦吃了药,整个人都懒懒的,窝在车里不出来,学生们虽然情绪激动,但是还属理性抗议,并没有过激举动。

熬了半天,寒意渐渐渗了进来,方孟韦忍不住裹了裹大衣,在指挥车后座上转了个身,正好对上杜见锋的一张大脸。

杜见锋穿着军用大衣,戴着手套,正贴近了后车窗往里看,手还不紧不慢地敲着玻璃,身后万年跟着毛利民。
方孟韦搭了个手指过去,打开了车门,也不探身出去,反等着杜见锋。杜见锋却嫌弯腰太累,索性坐了进来,砰地一声,把毛利民关在外面。

“杜师长,有何贵干?”

杜见锋仔细打量了一番,才靠在座椅靠背上说:“方孟韦,这都初几了,老子叫你去吃烤羊腿的事儿是不是让你忘脑后去了。”

方孟韦嫌他挤,往一旁撤了撤:“我不是说了吗?未必去得上,叫你自己独享了。”

“老子惦记你惦记出罪了?这几天公署和警备司令部那帮龟孙子折腾老子,老子别的也没顾得上,今天正好遇到你了,跟我回营吃羊肉去。”

“杜师长,没看我执行公务呢。”

“屁公务,看着一帮学生叫什么公务,我看最多再有半个小时就能结束。”

方孟韦推他:“那就结束之后再说。”

杜见锋被他推出了车,咧嘴一笑,钻到不远处自己的车里。

大约是还在新年里,人心松散,出了紧要的机关,大多还在年家里,本也是无处抗议,学生的游行走了几处,效果不是很好,便解散了。

方孟韦昏昏沉沉地,早将杜见锋的话忘的干净,收到命令收队回局,他便叫司机开车,车子刚启动开出去,就来了个急刹,迫得方孟韦往前一扑,急忙睁眼往外看,却见几辆军车将前路挡了个严严实实,车门被猛然拉开,毛利民的笑脸探了进来:“方副局长,我们师座有请。”

方孟韦挑眉看他,一双墨眸深不见底,他又重新靠回后座上,浅色的嘴唇吐出两个字:“不去。”

毛利民目光闪了闪,一副为难的模样:“方副局长,我们师座说了,我若是请不动您,就自己找块豆腐撞死,他再亲自来请您。”

方孟韦瞧着他作怪,并不当真,说:“你们师长真是没道理,他亲自来请,我也是不去,凭什么叫你去寻死。”

这时,杜见锋的声音插了进来:“谁说老子请不动你?”

还没等方孟韦开口答话,他已经拉开毛利民,皮质手套早已脱下,丢在一旁士兵的身上,一双修长有力的手闪电般地制住方孟韦的右臂和腰侧,就要将人拽出来。

方孟韦一惊,双腿反射性地蹬出,杜见锋闪得快,侧了一步,一使力,人就出来了,杜见锋反手揽住方孟韦的腰,反着冲力把方孟韦勾了回来,直撞进他怀里。

方孟韦大病初愈,懒得与他动拳脚,左手径直去掏枪,被杜见锋死死按住,说:“方孟韦,你看这儿这么多人,你掏枪走了火可不好。”

“你当街劫持警察就好?”

“老子这叫劫持吗?老子是请你去吃饭。”

“有你这么请的?”方孟韦松了枪,一把推开杜见锋,叫司机开车先走。

“你不去,那就硬请,硬请也是请嘛。”

“杜师长难道不知道我吃软不吃硬?”

杜见锋一本正经地说:“方副局长真是谦虚了,你明明是软硬不吃。”

方孟韦抿了抿嘴:“难怪罗历戎说你是个活土匪,还以为席间笑谈,原来是大实话。”

杜见锋眯着眼睛想了想,说:“老罗是个老实人啊。”

方孟韦指指他:“当街抢人,无法无天。”

杜见锋背着手:“老子堂堂国军少将,抢个人怎么了?北平城就没见过比我还遵纪守法的军官了。”

毛利民终于忍不住插嘴:“两位赶紧上车吧,斗嘴也得挑个地方啊。”

方孟韦钻进杜见锋的车子,刚坐舒服了,就被杜见锋丢过来的手套砸中:“哪个像你手那么凉?”

方孟韦又丢回去:“我不用,到营地就暖和了。”

“嘿!”杜见锋刚要说话,就被方孟韦堵了回去。

“杜见锋,我生病刚好,开快一些。”

杜见锋听了,把军用大衣脱了要去裹方孟韦,被方孟韦推开:“我不要!又不是女孩子,要什么人家大衣。”

杜见锋立着眉毛骂他:“你当然不是,你他娘的是个病秧子。”

到了营地,酒菜早就备好了,毛利民听了杜见锋的交代,又去置办了些清粥小菜,在一旁备着,酒暖得正好,杜见锋倒上,递给方孟韦。

“喝一杯就暖和了。”

方孟韦接过来,又放下,说:“我不喝酒,戒了。”

“怎么?连酒都不喝了,还像个爷们吗?”杜见锋挑着眉。

“不喝酒就不爷们?胡扯。”方孟韦的目光落在酒杯上,“喝酒太难受,我受不了,就不喝了。”

杜见锋盯着他,不说话。

方孟韦便就任这气氛凝固。

杜见锋伸手拿起方孟韦面前的酒杯,一口喝掉,转头跟毛利民说:“去给他烧碗羊汤暖暖。”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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