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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事情 四十四(上)

私设如山,BUG如天,严重OOC

 

小事情 四十四(上)

 

 

十一月初,蒋经国在上海广播电台发表了《告别上海市父老兄弟姐妹书》,意味着币制改革、经济管制的失败,同时也将蒋经国拉进了政治低谷。

方孟韦接到曾可达的死讯,是在内部通报的文件上,这份文件恰恰是孙朝忠送来的。

曾可达在南苑机场饮弹自尽,结束了绝望的行者的脚步。

有些人已然止步,还有些人仍在前行。

方孟韦在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,抬头去看孙朝忠,依旧是平静无波的神态,他却看得到沉痛伤怀。

文件已由警察局局长签阅,需返还给警备司令部,孙朝忠仔细收好文件便走了,没有多说一句话,背影端正挺拔。

中旬的时候,郭蓉蓉又找了一回方孟韦,向他通报去香港的事宜都已经安排妥当,教他立即出发,被方孟韦拒绝了,他还是那个理由,父兄都在北平,而且他要见到杜见锋回来。

杜见锋到底答应共产党什么事情,方孟韦再也没有问过,也不想知道。他自幼受的是三民主义教育,三青团中央党部出身,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共产党的事情上参与太深,而且杜见锋的事情,他愿意同自己讲,就一定会亲自来说。

郭蓉蓉气急了,直想把人打晕丢到船上去,她如今才发现,温文尔雅的方家小少爷只是幻象,那日自己在汇文中学见到的狂揍消防队长的方孟韦才是真身。

聪慧而固执,锋利而果敢。

到了十二月,解放军东北野战军占领了北平城外的宛平、丰台,进至北平香山,截断了傅作义北平守军的南撤之路。

十五日那天一早,方孟韦就接到通知要他去南苑机场,蒋介石派了时任国防部部长的徐永昌飞赴北平,北平军警特宪的主要长官都到机场迎接。

方孟韦知道这事跟警察局挨不上边,只是自己还兼着警备司令部侦缉处的军职,现在北平警察局局长空缺,一直由自己主事,想来这种官面文章是推脱不掉了,只好叫人送自己去南苑机场。

剿总、宪兵、保密局的人都比方孟韦到的早,他下了车还来不及寒暄,就看见站在一旁的孙朝忠,他穿着刚刚发下来的毛呢制服大衣,面上一片冷白的颜色。

警备司令部还有旁人来,见他下车,便应了过来:“方局长穿得这么少?回车里取件衣服吧,飞机还不一定什么时候到呢。”

“从南京飞过来也就个把小时的事情,”方孟韦将手插进口袋里:“这边既然孙副处长在,怎么还叫我来了?”

“知道你现在辛苦,可场面上的事情你也不能总推啊,国防部部长来了,你们警察局怎么也得出面啊。”

“孙副处长也是北平警察局的人,他在不就行了。”方孟韦的司机小跑过来送了一副手套,他接了低头慢慢戴上。

那人显然是以为孙朝忠身份尴尬,北平警察局不会再跟他扯关系,没想到方孟韦这么说,一时也尴尬起来,嘿嘿笑了两声:“官越大,排场就越大嘛,徐部长此来是有急务的,想必不会在机场太过停留,很快就能结束。”

方孟韦绷紧了嘴角不再说话。

飞机降落时,方孟韦和孙朝忠就在前部并排站着,徐永昌下飞机时敬了礼,手刚放下,就看见后面跟着出现的徐铁英,戴着水貂皮的帽子,面上还是那副高深莫测的笑容。

方孟韦咬咬牙,还是忍住了,不管旁人的惊讶,一言不发转身就走。

他比徐铁英早一步到了方家,刚和父亲还有姑爹说完话,徐铁英就进了门。

方步亭怕方孟韦冲动,叫他避开不要和徐铁英碰面,方孟韦虽然不愿,但终是听话的。

徐铁英是带着蒋介石的手令以及俞鸿钧的任命书来的,所谓的筹码,当然,应该说是“南京的诚意”就是方家人一家整整齐齐地去台北。

方孟韦知道了,也只是冷笑一声,诚意二字从徐铁英的嘴里说出来,也就污秽了。

他开了车到南苑机场的军营去找方孟敖,把家中的情况跟他说了。

“徐永昌带来了蒋介石的手令,现在家里、银行、金库全派了兵。徐铁英和王蒲忱就盯在那儿。”

方孟敖说:“那就让他们把北平银行搬台北去。”

不惊讶,也不气愤。

方孟韦盯着他大哥看,忍不住问:“你是不是有什么安排了。”

方孟敖笑了笑,对付小孩子的那种:“我能有什么安排?”

方孟韦最不喜欢他这种态度,说话也就没了避讳:“把飞机开到解放区去。”

方孟敖看着他,过了一段时间才抿着嘴唇,用玩笑的语气虚点着自己的弟弟:“你是共产党。你来策反我了。”

方孟韦没心思听他绕圈子,皱着眉说:“大哥,我们两个谁是共产党,你心里明白,我心里也明白。”

“你明白什么?”

“没有任何人告诉我,但我心里明白,崔叔是共产党,姑父是共产党,你也是共产党。只是我不明白,他们为什么还让你开飞机,为什么还让姑父留在北平分行。”方孟韦垂下眼睫,语气里没有丝毫的迷茫。

方孟敖凝视着他,有些事情他这个弟弟不是不懂,而是不愿懂,他虽然走的是一条政治进阶之路,但骨子里却不愿与这些政治、党派之类的事情搅在一起。

“大哥,共产党有办法,姑父和你也有办法,只要你们同意,就把徐铁英交给我,不能让他活着离开北平。”

崔叔的仇,木兰的仇,还有那些他给方家设的陷阱,方孟韦坚定的回望自己的大哥。

方孟敖在此时此刻,觉得自己和孟韦的心是一样的,但是又清楚地知道,这么做不行,他揽着弟弟的肩膀说:“孟韦,这个家都听爸的,爸却听姑父,现在,你愿不愿意听我的?”

方孟韦说:“我听大哥的。”

“好,刚才讲的话不要再跟第二个人讲,你下面该做什么,我会去找你......”

方孟韦越发肯定,他大哥,甚至他姑爹,对于这件事都早有安排,或者说是有所规划。

方孟敖让他去警备司令部值班,不回方家,也不回警察局。他也明白,警备司令部消息灵通些,军部有什么情况都比警察局早一步知道。

方孟韦到了警备司令部,没看见孙朝忠,不知道是不是去见徐铁英了,他心里惦念着程小云和何孝钰,两个女人都在外面独居,以徐铁英的手段,断不会放任不去管,若是派了人监视,倒还不如一同接回方家,他给家里等电话,是姑爹接的,听了方孟韦的话,安慰说已经派小李去接了。方孟韦这才放心下来。

第二日, 郭蓉蓉竟又来找他, 她倒是胆大, 直接坐到了警备司令部的会客室里, 鲜红色羊绒大衣仿佛与整个北平都格格不入。

来通知他的士兵带着暧昧的微笑, 想必早就从那些报纸上联想出不知多少剧情。

方孟韦无奈, 亲自去将人请到办公室。

她也不客气, 关上门就直接说正事:“方家的情况你我都了解, 如果你不走, 就只能跟着去台北。”

方孟韦在她对面坐下:“我不去台北, 我们家也不去, 我父亲已经表明了方家的意思, 他们能把黄金白银运走, 难道还要把人绑走?”

郭蓉蓉对此讳莫如深, 只笑笑, 便又说:“杜见锋你也不要再等了, 无论什么情况, 他都不能回北平了。”她顿了顿, 以为方孟韦会问些什么,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问, 还是静静地听着,“上面已经安排叶碧玉以及两个孩子去香港, 如果可以, 同你一起走, 你照顾他们家这么久, 现在不会放着不管吧。”

方孟韦皱了眉, 崔婶一个寡居妇人还带着两个孩子, 到了香港, 未必能够适应:“她到香港怎么生活?不能回上海吗?”

“不能。叶碧玉的基本生活和你上学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。”郭蓉蓉忍不住因为他的固执叹气:“即便你现在不同意, 你家里人晚些时候也会从另一条线得知这个安排, 他们还是会和你谈的。”

“那就再等等。”方孟韦说。

郭蓉蓉顾不上精致的妆容, 揉着太阳穴。

方孟韦沉默了一会儿, 还是把顾虑讲了:“如果送崔婶他们去香港, 就要把崔叔的事情都跟她说了。”

郭蓉蓉点点头, 表情严肃:“总要说的, 也不能糊涂着瞒一辈子的。”

“那......我还能再见到杜见锋吗?”

郭蓉蓉淡淡地说:“这你决定不了, 方孟韦, 只能看杜见锋他怎么做。”

方孟韦听了,笑了一下:“那我就放心了。”

郭蓉蓉觉得自己简直不能再待下去了。

已经入了冬, 伯禽平阳的冬衣今年穿着已经露了手腕脚腕, 叶碧玉本想将就一个冬天, 可终是教方孟韦发现了, 说什么也要弄件新冬衣给孩子, 叶碧玉怎么劝也没有用。

自从北平城被围, 物资越发紧缺了。 方孟韦寻了几条门路, 都弄不来孩子的衣服, 实在没法子, 只好求助程小云。

今年立秋以来, 程小云便没有闲着, 给孟敖、孟韦兄弟俩打了两件毛衣, 给方步亭、谢培东打了两件毛背心, 毕竟不比往年, 别说是没钱买, 即便有钱, 也未必买得到。

如今方孟韦求她给伯禽平阳改两件冬衣, 她便连夜动手, 没几日竟赶出来了。

方孟韦去取衣服, 见宅子前前后后都是徐铁英和王蒲忱的人, 心中火起, 想说上几句, 被谢培东手疾眼快拉住了, 拽到院子里去。

难得方孟敖也在家里, 穿着程姨给他的毛衣, 见方孟韦进门, 就在二楼朝他招招手, 方孟韦如同小时候两兄弟淘气一般心领神会, 蹑手蹑脚上了楼。

方孟敖坐在方孟韦的房间里, 看到柜子上压得整齐的点心包装纸, 不知缘由, 只知必是有涵义。

方孟韦进来时,看见方孟敖低头摆弄自己整理好的一沓油纸,眼神闪了闪,走了过来。

方孟敖见他进来,颇为好奇的问:“你攒这么多包装纸做什么?”

“习惯了,从重庆留到现在。”方孟韦伸手把方孟敖弄乱的重新摆好,仔细地用玻璃镇纸压好。

“家里一向没有吃零食的习惯,你留这么多,肯定有原因。”

方孟韦抬眼问道:“哥你真想知道?”

方孟敖笑笑:“你不说也行。”

方孟韦垂下手臂,圆圆的眼睛望向窗外:“没什么不能说的。这些对于我来就说,就像是爱人曾经送给我的情书。”

方孟敖不说话了,他知道方孟韦说的是谁。

两兄弟静默了片刻,方孟韦收回目光:“哥,你要和我说什么?”

“我们要把崔婶一家送到香港去。”

方孟韦没有做惊讶的表情,只说问:“你们指的是谁?”

方孟敖狡黠地笑道:“就是我们。”

方孟韦点点头,说:“知道了。”

方孟敖推着他坐下:“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。”

方孟韦说:“哥你说吧。”

方孟敖在他面前来回踱了两圈,方孟韦也不多问,只等着他大哥开口。

“我跟爹还有姑父商量过了,要把你送到香港去读书。跟崔婶他们一起出发,一路上你还能多照应崔婶一些。”

方孟韦并没像方孟敖预想的那样抵触,他想了想,问:“那你们呢?”

“我还有任务,爹也有他的打算,所以你先走。”

方孟韦说:“好的。”

方孟敖松了口气。

“哥,”方孟韦又说:“无论怎样,你会陪着爹吧。”

方孟敖哽了哽,努力微笑着点头:“会的,十年了,我该陪陪他了,我一定要陪陪他。”

方孟韦站起来,拍拍他大哥的肩膀:“哥,那就交给你了。爹也苦了半辈子,自从妈和小妹出了事,他心里没有一天是好过的,这个十年,你不在他身边,下一个十年......我也未必能再在他膝前,团圆二字对于爹来说,太不易。”

方孟敖揽着弟弟的肩膀,喃喃道:“我明白,我明白。”

方孟韦抹了把脸,说:“晚上我们一家吃顿团圆饭吧。”

方孟敖说:“好。”

兄弟俩在地下仓库找到了一小坛不错的黄酒,拿上来佐了晚餐,桌上人不算多,何其沧去了美国,只余了孝钰在这里坐了客位,方步亭坐在首位,下面是程小云和谢培东,然后是孟敖孟韦,吃食简单,也与爱不爱吃没了关系,只是想到日后再难这么整齐的坐在一起,大家笑脸下也都藏着心酸,不谈国事,不谈政事,也不谈那些过往和将来,只说说现在,只有现在。

晚上方孟敖跟方孟韦去了小院,进了门便说道:“这杜见锋倒是有心,地方收拾得还不错。”

方孟韦本是紧张的,被他一说不由得失笑:“你倒会替他邀功,明明是崔婶住进来之后整理得好。”

“孟韦,你是打算同他过一辈子了吗?”

方孟韦反手关上门,认真地说:“如果他一直没有来找我,我会等他一辈子,如果他来找我了,那么,我想试一试。”

“那孙朝忠呢?”

“哥,我说了你可别生气。”方孟韦领着他往里走:“就是梁经纶之于何小姐一样,他在我这里总有一席之地吧。”

方孟敖摇着头笑笑。

叶碧玉听见声音迎了出来,见到他们兄弟二人,颇有些惊讶:“孟敖怎么也来了?”

兄弟二人对视一眼,方孟敖说:“还是我来吧。”

方孟韦便到屋里去看着两个孩子做功课。

外面静谧了许久,叶碧玉发出一声低泣。

敏感的伯禽抬起头说:“外面好像有声音。”

方孟韦摸摸他的头顶,缓缓地说:“那是小鸟失去爱侣发出的哀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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