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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事情 三十四(上)

私设如山,BUG如天,严重OOC

U盘丢了,资料没了,大纲偏了

 

小事情 三十四(上)

 

勤务结束,北平警察局的警察们没精打采的往回撤,连日的出勤教人疲惫不堪,不仅是身体上的,精神上的更甚。方孟韦捏着发紧的鼻根,招手随便叫了人过来,他前日得了一兜牛肉罐头,想起伯禽平阳两个孩子,想派人送到崔中石家里去。

此时,徐铁英早已匆匆赶回五人小组参加会议去了,余下孙朝忠照看着警局勤务收尾的事情,待一切妥当了再到顾维钧大使的宅邸去接他。

警局上下视孙秘书为尚方宝剑,如徐局长亲临,事情做得分外顺利。

方孟韦叮嘱一番,打发走了人,才发现孙朝忠就站在他身边,低头翻看车辆和枪支的簿子:“孙秘书怎么不走?”

孙朝忠合了簿子说:“没有车了,想搭方副局长的车一起走。”

方孟韦知他胡扯,便特意回嘴道:“方才见了单副局长围着你打转,想来是有事相求,他的车可比我的车宽敞,你怎么不去搭他的车?”

孙朝忠望了望,四下无人,勾了一下唇角,语调极为正经:“他的车上又没有方副局长。”

方孟韦与他并排朝车子走,抱怨道:“我车里也没有方副局长,只有个方司机。”

孙朝忠走了两步,突然问:“你管崔副主任叫崔叔?”

这是第二个人这么问他了,方孟韦侧头去看他,料想是刚才派人送吃的去崔家这一节被他看到了,于是停下脚步:“是,我一直叫他们崔叔崔婶。”他摘了帽子,拿在手里,脸色还是不大好,“你若是想问崔叔的事,我就这么答你,不必非要来搭我的车。”

孙朝忠回视他,目光淡得一如往常,辨不出情绪,旁人早已走光,偌大的街口只余了他们两人,并排看着对方。

“崔副主任的事情都是局长亲自过问,下属有下属的规矩,而且要是我来问,也不会去问你,我只想看看你的伤口。自你从军医院出来,忙到现在,自己肯定是顾不得了。”孙朝忠率先走到车前:“若是方副局长不嫌弃,还是我来做司机吧。”

方孟韦知道孙朝忠问话从没有无关紧要的,只是他这样说,自己也不好揪着不放,当然明白他担心伤口自是真心,便也走过来:“还是我开吧,别落了口实,孙秘书搭一次车还要亲自做司机。”

孙朝忠见他坐上驾驶位,忙绕到另一边上了车,先是看了看伤口的包扎情况,才放下心来叫他开车。

“回警局还是去顾府?”

“回警局。”孙朝忠说:“怎么?你不回局里了?”

“回,回去换个衣服,我还有事。”

方孟韦自从在方步亭那里得知崔中石可能是共产党,而且可能会牵连他的哥哥之后,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,总之再没到崔家去看看,他素日里与崔中石一家还算亲厚,被孙朝忠这么一问,仿佛是点醒了,总该去看看,况且他心中有一件事,思来想去很多遍了,想去找崔中石说一说。

孙朝忠也不问他是什么事,闲聊了几句局里的事情。

方孟韦把孙朝忠送回北平警察局,自己也到办公室换了半袖的浅色制服,旋即开车往崔中石家去了。

他到了胡同口,就遥遥看见几个警察守在崔中石家的门口,下属们自然认得他的车,见是他来了,急忙整了整衣帽,迎了出来。

“方副局长好!”

方孟韦看了他一眼,认出是行动处的人,熄了火下车:“徐局长安排你们来的?”

下属大半知道他与崔家的渊源,不知他是喜是怒,只能硬着头皮答道:“是!”

方副局长面上倒是平淡,只是点点头:“那就好好的执勤。”

“是。”

方孟韦走到门前,抬手叩了几下门环,都没人来应,他等了等,又扣了几下,此时才从门内隐约传来抱怨声:“......你们到底是警察局哪个部门的?还有完没完了?找麻烦你们到中央银行北平分行那里找好了,真是的,你们方行长的爸爸可也在那里的,真是的......”

方孟韦难得听见叶碧玉如此与陌生人说话,想来是逼得急了,早就没了往日的伶俐,话也说得错了,忍不住直笑,高声说:“崔婶,是我。崔婶,是我。”

半晌没了声音,门缝倒是恍惚有了人影,然后听见哎呦一声,门开了,叶碧玉仿佛找到了撑腰的,声音也大了起来:“方副局长啊,快点进来,方副局长啊,你来的真是时候啊,我们老崔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,家门口都要被警察看起来了,别人不知道你是知道的呀,我们老崔可是行长的人呀,”她将人让进院子里,关了大门,又急急切切地说:“这为央行卖命,卖得都要被警察看起来了,这算什么事情,北平这地方真的没法再待下去了,你正好来,你跟行长说说,明天就把我们老崔调回上海去,好吗?”

方孟韦听着叶碧玉夹杂着方言诉苦,抿着嘴,目光柔和地安抚她。

崔中石听见声音,走到院子里来:“烦不烦哪,还不让方副局长进屋。”

“我早烦了,那方副局长来了,就跟行长说说呀,你要再在这个地方的话,我明天就带着孩子,我们先回上海去。”

崔中石赶忙过来扶着叶碧玉的肩膀,“好了好了,你去忙吧,去忙吧。”

叶碧玉不忘叮嘱他:“说说呀。”

崔中石看着像是刚刚到家,还穿着马甲和衬衫,领带没有解开,怀表也没有摘,说话依旧是慢条斯理:“这么忙,你还来看我。”

这话说得方孟韦惭愧起来,自从怀疑他是共产党,方孟韦就再也没踏进过这间小院子:“进屋说吧,崔叔。”率先进了屋子。

厅里的饭桌上还留着些吃食,方孟韦也不客气,说:“崔叔,我还没吃晚饭呢。”

“就半碗粥,半块棒子面饼。”崔中石倒是不好意思。

“没事,我吃这个就够了。”方孟韦比旁的富家少爷不同,不甚挑食,尤其这几年,什么饭食都能入口。

“好在都是干净的,我去给你拿筷子。”

“不用这么麻烦。”方孟韦端着碗,直接喝粥,但吃相还是斯文的。

崔中石抿嘴笑了一下,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吃得正香。

方孟韦一边吃,一边想着该怎么开口,终于忍不住说:“崔叔,家里真这么困难,伯禽和平阳可正在长身体。”

崔中石无奈道:“行里给我的薪水是不少,可法币再多,也赶不上物价呀。”

“可你是央行北平分行的金库副主任,手里没有美元外汇,人家也不相信哪。”这话与他们平日闲聊却不大相同,若是往常,方孟韦不会随意提到行里的事情,方步亭不愿意让他沾染,他自己更是不想知道。

“我手里当然又美元外汇,可那是行里的,不是我的。”崔中石说话一向是滴水不漏的。

“现如今,中央银行像崔叔这一级的官员,还这么清廉,我相信你,人家可不相信你,崔叔啊,有些时候好人做过了头,未必有好结果。”

“你说得对,你来之前你崔婶还跟我吵架呢,一口一句,我把黄金美元都拿到外面去养女人了,我怎么说得清啊,就让她猜疑吧。”他见方孟韦吃完了,就起身走到水盆边,舀了一瓢水给方孟韦洗手。

方孟韦得了他体贴照顾,心里难免波动,总想着崔中石这样和气、能干有清廉的人若不是共产党该多好,可他自己也是在中统参过训的,崔中石的身份他心中有数,骗不了自己。

崔中石见他走神,问:“怎么了?吃了不舒服吗?”

“吃崔婶做的东西怎么会不舒服,我只是想到前不久一位议员,说党国那些将军的一番话了。对比崔叔,心中有感。”他走到里间的书房坐下。

“什么话呀,我可不能跟他们比呀。”崔中石插着口袋倚在木质隔断,望着方孟韦,神态放松。

“使他们不能跟崔叔比,想不想听那两句话?”

“两句什么话?笑话吧。”他笑着说。

方孟韦倒是说得恳切:“是实话,总统请了几个议员去征询意见,无非以示开明而已,谁知那个议员当真了,当着总统骂那些带兵的将军叫二如将军,总统就问何为二如?他说,挥金如土,杀人如麻,岂不是二如将军。”

“是实话,无奈人家最不愿意听的就是实话。”崔中石避开方孟韦的目光,走到外间,将剩下的菜盖好。

对于方孟韦,他不敢说有多了解,但是也不能说不了解。他是方家最有烟火气的人,端正但也圆融,顾家但也尽职,他今天走进他的家里,绝不是为了试探,他更像是为了方孟敖来跟他破釜沉舟的。但此时并不是个好时机,对于自己,对于孟敖,对于方孟韦之外的其他人。

“我愿意听实话,崔叔,你帮我爹这么多年了,无论是行里的开支还是家里的开支,你都是精打细算,行里的人可没有对你少怨言,现在连崔婶这么好的女人都开始埋怨你了,你这样做为的是什么啊?”

“行长是信任我,才让我管着钱,我当然应该这样做了,不这样做我还能哪样做?”

“可是在南京,你对有些人也是挥金如土啊,就没有心疼过?”

方孟韦这样莽撞的问题,却从不同的角度戳进崔中石的心里,这是他一直在克服的纠结和挣扎:“当然心疼。”他慢慢踱到书房,说了半句实话,“央行的钱就是国库的钱,一分一厘都是民脂民膏啊。可是你不给他们行吗?别说是我,就是行长,你今天不给,明天不给,后天就撤了你,换上一个愿意给的人。”

“我爹我知道,可对于崔叔你,我还是不明白。家里的日子如此清寒,还担着这么大的干系,为什么还要做这个金库副主任?”

方孟韦想给自己一个崔中石不是共产党的说得过去的理由,却不能成功。他看着崔中石听完他的问题,默默地坐下,仰起头看向窗外,光线照在他的脸上,从无奈之中透出无比的坚定,在那个瞬间,方孟韦以为他会说——为了信仰。

“孟韦呀,我的身世你也知道一些,父祖辈没有给我留下家当,砸锅卖铁供我读完了财会学校,遇上了贵人就是你爹,在上海便给了我银行职员的位子,带我来北平,又让我当了这个金库副主任,你现在问我为什么要干,我怎么答你呀?我不干,我又能去别处干什么呢?”

崔中石的话是他这个资历的银行职员最平实的心情,但不是共产党员崔中石的心情,方孟韦的心里冷静下来,他们的交谈始终浮在面上,探不到半点真相。

“崔叔,你明白你现在的处境吗?”

“我明白。”

“那说给我听听吧。”

“有些能说,有些不能说。”

“把你能说的说给我听。”

“为了行长,也为了你,更为了我和孟敖的交情,这次去南京活动,我被人怀疑上了,加上北平民食调配委员会和军方物资管理委员会的账,是我在经手,这里面有贪腐,我必须要接受调查,上面的人厉害呀,竟然让孟敖来查我,这一坎儿虽然难过,但是我不怕,行里没有贪,我也没有贪,他们查到一定的时候不会真的查下去,现在我过不去的只有两道坎儿,说出来你也帮不了我。”

崔中石的话泰半是真的,但是不能深究,他说的这些方孟韦都知道,但是为什么方孟敖的事情会让人怀疑崔中石是共产党,这却是一句带过,绕过去了,方孟韦顾不上揪这些事情,他是来跟崔中石掏心掏肺的,为了方孟敖。

“我帮不了你?我帮不了你还有谁能帮你?”

“谁也帮不了,我听天由命。”

方孟韦知道自己处于受牵制的状态,但他倒是没有顾忌,直接开门见山了。

“崔叔,我现在跟你说真心话,你也得真心听进去,我不管你身上担着多大的事儿,就冲这几年你一直对我大哥好,尤其这一次,你拼了命在南京救我大哥,我一定会帮你。崔婶跟你可没有过过好日子,还有伯禽和平阳,为了他们我也会帮你,能把你过不去的两道坎儿告诉我吗?”

“我说。你就是帮不了我,也得藏在心里,不然你就是反而害了崔叔,也害了我一家。”

方孟韦觉得自己的一番真心话仿佛打在了棉花上,越发的不得要领,只要摔了面子说:“大不了你是个共产党,还你情我也救你。”

这话终于惊了崔中石,他站起来四下看了一圈,压低了声音:“我现在什么也不能说了,就凭你刚才那一句话,吓也要把你崔婶吓死。”

“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,你还不能告诉我吗,崔叔?”

“我告诉你,第一道坎儿就是行长。”

“说下去。”方步亭的想法,方孟韦多少知道一些。

“昨天我回来,行长对我的态度明显变了,我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,今天上午去五人调查小组之前,行长对我说了好些我听不懂的话,但有一点我懂了,行长在怀疑我,孟韦,什么坎儿我都能过,过不去的就是行长对我不信任,这你帮得了我吗?”

方步亭对对崔中石已经不是信任与否的问题了,方孟韦深深明白,方步亭已经能够确定崔中石就是共产党,只是他不开口把话说死,但是,教方步亭去保崔中石,却不是万难之事,只要拿离开方孟敖作条件,方步亭一定会答应的。

“问题既在我爹身上,我答应了,就能帮你。说你第二个难处吧。”

“第二个难处,你真就帮不了我了,因为这个人是徐铁英。门口,你们局里派的警察你看到了吧,昨天徐铁英派孙秘书到火车站来接我你也在,刚才你不是说议员骂那些将军们的话吗?我现在就告诉你,你的这位新任顶头上司就是个二如局长。当然,他不会像别人那么招摇,现在就挥金如土,可他开的口比好些人都大,不为现在,是为了将来能够挥金如土,他杀人从没都没有眨过眼,现在又兼了个北平警察局长和警备司令部的侦缉处长,他杀人就更容易了。共产党他会杀,可只要与他无关,他未必会杀,但有一种人,他必然要杀,就是挡了他财路的人。孟韦,现在好些人的财路,都在崔叔手里管着,哪一天我要是顾不过来了,就成了挡了别人财路的人了,以前有行长罩着我,别人未必敢动我,可现在连行长也怀疑我了,别人杀我就是迟早的事了。到了那个时候,你崔婶,还有伯禽平阳,还望你多照看点。”

方孟韦听他这番话,才咂出些味道来,不过徐铁英如此贪财倒是好事,如果父亲力保,再加以重利,保一个共产党未必不可能,他暗自咬咬牙,想着他大哥和他父亲,想着他们这个家,一脸绝决地说:“崔叔,我只说一件事,你做到了,我拼了命也保你。我大哥是个性情中人,也是一个难得的好人。我只要求你,今后做任何事情,都不要再牵连到他。崔叔,我们今天说的话到此为止,你明白我明白就行,不要再让第三个人知道。”

他来许了这一诺,也不必再多说,起身就走,叶碧玉送他到门口,才想起谢他送来的牛肉罐头,方孟韦缓了脸色,和她说了几句,便开车离开了。

等他回了警局,孙朝忠已经去了顾维钧大使的宅邸,单副局长正在办公室门口探头探脑,见他上来,堆起一个假笑说:“方副局长,怎么样了?刚刚听说你在勤务时受了伤,这还没回去休息呢,你可是为了党国尽心尽力,不辞辛苦,难怪徐局长如此器重......”

方孟韦听他絮叨一阵,头疼隐隐发作,一身的伤情疲累都涌了上来:“单副局长也没有休息,辛苦了。”

“哎呀,方副局长脸色不大好啊,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啊。”

方孟韦看他态度热切,料想他还有事情要说,懒得多费口舌:“我明日就去医院换药,单副局长还有什么事情吗?”

单副局长见他冷淡,赶紧交代了:“不是什么大事,就是想找几个相熟的一同聚聚,还望方副局长赏脸。”

方孟韦与单福民素来不在一个圈子,这邀约听着就蹊跷了:“不知竟是哪几个相熟的?”

单副局长说了一个人名,倒也都认识,最后爱搓着手说:“还想邀孙秘书出席,可是都说他不易请啊,旁的人都不熟悉,方副局长好歹与他同是三青团训练班的,肯定亲厚些,若是方副局长在席,想必孙秘书会给单某这个面子吧。”

方孟韦挑眉看他:“单副局长觉得我与孙秘书要亲厚些?”

单福民挤着笑喃喃:“毕竟同源,毕竟同源嘛。”

方孟韦没给他答复,推说头痛,进了办公室。

夜半,徐铁英给他打了电话,叫他带一队人去找方孟敖押两个押粮的人去五人小组。

徐铁英如此直接点名叫他去,方孟韦便知道是用自己对付他大哥方孟敖,如果换了别人去,那就不知是个什么结果了,他整齐了队伍,倒也不十分着急,到了火车站,已然凌晨三点了,远远就听见有人喊他。方孟韦仔细辨了辨,是第四兵团的胡安强,再往里好像还有保密局的人,都齐齐被拷在木头扶手上。

方孟韦早已听说起了冲突,这几位显然都是被他大哥收拾过了的,他本人也不喜胡安强那个人,也是个不拿人命当回事的主儿,虽说是执行军令,可这位胡营长手段太过狠辣,但是第四兵团还有保密局的台阶总要有人给的,他走近安抚了几句,转头去找他哥。

他大哥果然问他:“扬子公司的人和央行北平分行有什么关系?”

当然有关系,他刚才听了保密局的人说要押的是扬子公司的人,就知道方孟敖会有此一问。

他大哥又问他:“那么多副局长,徐铁英为什么点名要你来?”

他知道其一,就是因为他大哥,但他不知道其二,是因为他父亲。

他大哥又说:“我可以不认北平分行行长的这个父亲,但你不能,你明白吗?”

他明白,所以听他大哥的话带人跑去运粮,而把扬子公司的人交给他大哥送到五人小组去。

但是,心里这团火却是越烧越旺,他的父亲和大哥,爱国敬业,可让人欺上了头,所谓的“毁家纾难”这种事,休想再来第二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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