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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事情 四

私设如山  BUG如天  严重OOC

 

小事情  四

 

 

方孟韦才想起来,出了这么大的事情,司机老吴却一直没出现,晚饭的时候也没有看见他。

“我去看看。”方孟韦勒了勒腰带,衣服不大合身。

“枪带在身上了?”孙朝忠叮嘱:“按照纪律规定,不该你独自去,但是这事也只能你去看看,注意保密条例,注意用枪,不要走火伤到自己。”

“知道了,队长。”方孟韦转身出了门。

孙朝忠知道自己冒了险,以方孟韦的身份,如果出了什么事情,他回去也不会好过,但是这事不弄清楚,他今夜连觉都睡不好,几个队员偏就方孟韦省心得力,人也机敏,军事技能也不差,至于射击,孙朝忠只能赌一把,今晚不会用到枪。

方孟韦绕过联络站值班室,跳到院外,联络站没有中型卡车,地方狭小,训练班的车停不进去,就停在外面。

车已经不见了。

方孟韦掏出手电筒,找到车轮印,军用卡车的印记与其他不同,十分容易辨认,他不敢冒进,沿着车轮印走了一段,发现应该没有开远,而是开进不远处的农田里。

过了农耕季,下午又走了山,佃农们可能顾不及田里的事,所以没人发觉田里进了车。

方孟韦关了手电,隐蔽前进,田边杂草茂密,倒方便他行动,行进了一会儿,前面十米左右的大树下突然钻出个人影。

方孟韦停下脚步,伏在草丛里。

那人鬼祟地张望了一下,往卡车跑去。方孟韦趁机潜到树下,看见树下倒着个人,手脚都捆住了,依稀辨得是老吴。他想推推老吴,触手一片冰凉梆硬,人死了。

那边传来启动车子的隆隆声,方孟韦顾不得那么多,奋力跑过去,拽开已经开动的车门,将人拉下来。

那人也没想到从哪里冒出了个人,一时间懵住,被方孟韦一拳打在脸上。

反击来得快且急,所幸不够狠辣,方孟韦被打倒在田里,见那人要走,飞身扑过去。那人见他出乎意料的难缠,一脚踢了过来,像是决定解决了他才好。

方孟韦毕竟年轻,没有实战经验,擒拿格斗练得再好,真到了搏命修罗场上,又是另一种打法了,很快落了下风。

身后不远处,突然传来了熟悉的毫无波澜的声音,在这颇为空旷的耕田之上,仿佛一道佛音。

“你不是在训练场斗拳脚,为什么不用枪?”

那人知道方孟韦带枪,立即摸到腰间去抢,方孟韦反应也很快,一脚踹在他肩膀上,顺势后退两步,距离拉远,枪也已经掏出来,保险拉开。

那人见状转身就跑。

孙朝忠在后面说:“准星瞄准……扣动扳机……调整……不要急……慢慢扣……”

“砰!”的一声。

枪响了。

人影倒地。

孙朝忠一瘸一拐的走过来,收走了方孟韦的枪,平淡地说:“如果是考试,你的成绩应该是优。”

他的眼力是一等一的,知道是胸部贯穿,必死无疑。

有枪声,居然没有人敢出来看个究竟,只有村子里的狗吠了几声。

此时,月亮从乌云里移出来,一缕素光恰好照在方孟韦脸上,他面白如纸。

“他死了?”他问。

“死了。”孙朝忠答。

“是我杀了他……”

“你做得对。”

“杀人是对的?”

“军人杀人是为了保家卫国,有什么不对的,”孙朝忠朝尸体走过去,手里拄得是联络站的登山杖,他到尸体跟前仔细的翻看了一下,便回头跟方孟韦说:“果然,他应该是个日本间谍,你不杀他,还等着他传递情报,杀我中华儿女?”

方孟韦没有说话,也没有动作。

孙朝忠了然,这可能是首次杀人的心理障碍,回避尸体,不敢看脸,产生罪恶感。

等到孙朝忠一瘸一拐的折回来,方孟韦才问:“确定是日本人?”

孙朝忠的目光平静无波,反显得实事求是:“确定,我看到了日文字条。”

方孟韦像是松了一口气,挺直了背,扶着孙朝忠往回走。

一时无话。

回到联络站,通知了值班干事去收尸,方孟韦把孙朝忠扶进房间。

孙朝忠脚疼得厉害,只是忍住不说,此刻顾不得其他,直接坐靠在床上。

方孟韦在屋子里转了两圈,看到孙朝忠自己脱了鞋袜,便说:“我帮您冷敷一下吧。”

孙朝忠的目光落在方孟韦的脸上,没有情绪,也不探究,他缓缓地说:“今夜你在这里照看我。”

方孟韦拿了脸盆出去打水,顺便把自己清理一下。

投冷的毛巾敷在脚踝处,孙朝忠在心里叹了口气。

方孟韦搬了一把椅子,坐在床边。

“您怎么来了?”他垂着眼睛问。

“因为我想起你出事了,我也不好交代。”

方孟韦坐得笔直,但是孙朝忠看得出,他的心里濒临崩塌。

“不会的,我父亲认为男人历险受伤是好事。”睫毛拓出一片弧度优美的阴影。

“那是对别人家的儿子,自己家的,总归是平安才好。”

方孟韦不喜欢富含太多情感的声音,同情,爱慕,嫉妒,谄媚,鄙夷……孙朝忠的正好,听起来什么都没有。

“我的父亲就是这样,连他的至交好友都说他铁石心肠。”

孙朝忠知道他需要发泄情绪,这一天,方孟韦过得太艰难,但是孙朝忠又不愿一味的开导他,他更善于就事论事:“谁都有铁石心肠的一面,你开枪的时候也是。”

这是一道重击。

方孟韦不说话了。

孙朝忠也不另起话题。

过了一段时间,方孟韦才又说:“你知道我家的事情吧,我母亲、我妹妹的事情,所有人都知道。”

孙朝忠点点头,看着少年要红了眼角,终于屈服般的轻声叹气:“人总要面对抉择,结果有对有错,没人希望结果是错的,但是谁也保证不了自己的选择都是对的,”他拍了拍这张属于贵宾室的大床,说:“你给我换条毛巾,然后上来躺一会儿,今天我们都很累。”

方孟韦重新将毛巾投冷,再次敷好,然后也不推辞,一头倒在床的另一侧。

“我妈妈特别喜欢看我数鸽子,她每一次都像你那天那样惊奇,”少年闭上了眼睛,像是自言自语,“她也认为我是个天才,她特别高兴,她觉得我继承了父亲的智慧,妈妈很爱他,也很爱我们,她希望我们都像父亲一样,做一名出色的学者,但她支持父亲所有的决定……”

“……如果她还活着,她一定会送我去香港读书,数学、经济、艺术,她都很喜欢,妹妹也该亭亭玉立了,和木兰一样美丽,每天跟父亲撒娇,父亲也不会送我到三青团来,哥哥也不会这么多年……”

“……死亡多么可怕,它能改变这么多事情……”

孙朝忠知道,他的作用只是听他说出来,不评论,不干预,然后最好忘记。

现在的他,感觉有点陌生,对于与另一个人躺在同一张床陌生,也对于把手放在少年柔软的额发上的这种笨拙陌生。

“我想我哥了……”

手掌边缘的湿气,灼得他微痛。

那最好不是眼泪。

方孟韦很快睡着了。

孙朝忠的思绪控制不住的发散开,一会儿想到方孟韦说的母妹罹难兄弟流亡,转而回忆起今早在卡车上,黄小姐问他大少爷是不是没坐过这么简陋的卡车,他面色凝重,只说坐过,就不再言语,少时受过的苦,怕是也不曾再提,想起淞沪会战那阵自己已然进了军校,同班的几个兄弟生离死别,有的连尸体都没有了,兜兜转转又想起今天那个倒霉鬼。

是的,倒霉鬼。

并不是日本人,应该只是情报贩子,老吴卖情报,在车上交易,两人起了争执,动了手,车子失控,冲进田地,老吴受伤昏过去,这个倒霉鬼贪老吴手中的情报,把他捆起来,等醒了逼他交出情报,没想到等了半天,老吴伤重死了,他又被方孟韦遇上,做了倒霉鬼。

孙朝忠到了现场,看了尸体,就大致捋出了来龙去脉。

但是,他告诉方孟韦,死的是日本人。

他看着方孟韦的罪恶感慢慢消散。

所以,死的是日本人。

孙朝忠闭上眼睛,他也累了,该睡了。

第二日一早,联络站的站长到了,彼此打了官腔,孙朝忠就带人往回赶,临时找来的司机归心似箭,车开的飞快,孙队长这次坐进了司机室,不打算对着方孟韦肿着的眼睛。

回到重庆,直接将方孟韦送回了方家,车上旁人对于方宅的议论再也没停过。

方孟韦一身狼狈,吓了姑爹和木兰一跳,尤其是姑爹,细细查看哪里受了伤,方步亭听见声音,下了楼,没说什么,只是叫他多休息,方孟韦点头称是,想起手表的事,忙跟父亲交代说是表不见了,还得要些钱。方步亭问他做什么,他说用手表换了十几条人命。方步亭听了,说了句值得,便不再过问。

方孟韦这才全然放松下来,下午就发了高烧,一病就是几天。

方步亭过了几日才知道方孟韦那天的详细情形,才觉得孩子长大了,要另眼相看了,在外面绷着,无论哪个提起这事,都只作毫不在意,只在妹夫面前颇有老怀安慰的意思。

孙朝忠在宿舍里养了几日的伤,女同事女队员们纷纷过来嘘寒问暖,呵护备至,他面上平和,心中却是烦躁。孔小姐算是姗姗来迟,却带来了个消息。

中央党部要招收优秀的三青团团员过去工作,

三青团自从1938年成立,才短短几年,就成了上位升职的捷径,复兴社的惯例,中央党部、CC都要来挑人,搞小团体、拉帮结伙,三青团成了首选。

这次的内定名单里有孙朝忠。

孙朝忠是浙江吴兴人,蒋主席本就爱用“江浙帮”,在党部替孙朝忠说得上话的同乡还是有的,再加上孙朝忠本人能力很强,最近也有暗地里的风头,不招人眼,但是名声实打实的有了一些,这次云阳县的事情算是个契机,党部终于点名要他了。

孔小姐对此,并不高兴,她婉转地表示自己不适应中央党部的工作环境,打算去美国,到领事馆做事,她甚至问了孙朝忠,想不想去美国留学,她能拿到推荐名额。

这是再主动没有的事情了。孙朝忠知道直接拒绝容易弄巧成拙,只好道了谢,说要考虑一下。

他只是需要时间考虑如何更得体的拒绝。

孙朝忠从没想过去美国,他的抱负就在党国,就在华夏大地。

孙朝忠的脚好了些,就开始往外跑,有时是去吃饭小酌,有时却带着本子。

他这是因公受伤,这些小事情训练班也不大管他。

有一天,书记过来找他,说是找他商量事情,最近流亡学生很多,训练班的宿舍不大够,孙朝忠住的是一个两人宿舍,书记想塞一名队员与他同住。

孙朝忠是不愿意的,但是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,他知道自己进中央党部的消息已经传出来了,书记知道他留不久,才来打他的主意,于是只是问了什么时候住进来。

书记说暂时还不必,方孟韦的病还没好,等他回来了,就住进来。

孙朝忠一时间有些呆滞,等到书记走了,忙蹦到柜子旁翻找,这伞找了半年多了,该不会是被老鼠叼走了吧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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